□ 薛冰华

农忙时节正好放暑假，同学小牛和小罗来帮我们家“双抢”。我和五哥领着他们，一路说说笑笑，赶往稻田。

父母亲一早在田里劳作。双方热情招呼后，小牛和小罗立马行动。客人来劲，主人岂可偷懒？刚割完禾，老天也来凑热闹，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它下它的雨，我们根本不理它。我们打完稻子，把湿漉漉的稻谷挑到晒谷坪上。雨停了，阳光刺眼。我们把稻谷摊开晾好，这才回家吃早饭。

母亲十分开心，提早回家杀鸡款待小牛他们。他们毫不拘束，跟我们一起大快朵颐，吃得那个叫香！吃到一半，忽听邻居婶娘叫唤：“下雨了，下雨了，快点收谷！”大家应声而起，放下碗筷冲向晒谷坪，在婶娘帮忙下，把谷子收拢，盖上薄膜。这时，雨停了，太阳又从云背后探出头来。像这样的闹剧，农忙时反复上演，有经验的农人丝毫不敢怠慢。要是心存侥幸，晒干的谷子全泡了汤，那你就偷偷地哭吧，谁也帮不了你。

这天，我和五哥去帮姐夫家割禾。太阳升至头顶，该回去吃早饭了。可姐夫偏不，割完禾，他又和他弟弟一起叽嘎叽嘎踩响了打谷机。我和五哥帮忙递稻子，他们不走，我们只好挺着。到中午快一点钟了，我们才收工。茶壶里水喝干了，身上汗也流干了，变成盐渍巴在衣服上。说来也怪，过了饭点，肚子反而不饿了。腰不酸了，背不痛了，脸上、手上晒伤脱皮，以及镰刀、稻草割伤和蚊虫、蚂蟥叮咬出血的地方通通都麻了。

我和五哥佩服姐夫干活的架势，父亲却不以为意，尽管他自己也经常早出晚归，错过饭点。他说人是铁饭是钢，任何时候都不能饿着肚皮逞强。否则，身体会出问题。

父亲所说没错，物极必反。我仗着年轻，事事争勇。结果，每年农忙，我都要大病一场。直到今天，“双抢”已成了我挥之不去的梦魇。

抢收抢种，农时不等人。我和五哥割禾时打闹嬉戏，四分田割了一下午还没割一半。父亲气坏了，威胁说不让我们吃晚饭。偏偏母亲买了五花肉，做了香喷喷的米粉肉想犒劳我们。父亲恨恨地说：“他们都玩饱了，哪还需要吃喝？”他指责母亲娇惯我们，铺张浪费，不会持家，是个漏巴掌。母亲看着我们脸上的泥印、血迹，又羞又气。父亲数落不休，母亲终于忍无可忍。她说自己一天到晚都没闲着，除了晒谷、喂猪、做饭，还要割禾、打稻、插秧，忙内又忙外，里里外外一点也不轻松。眼见一家人辛辛苦苦，想着买点好吃的补补身子，哪里就惹来这么多话？母亲一发火，父亲立马偃旗息鼓。我和五哥互瞅一眼，惭愧地低下了头。

农忙后期要交国家粮。用风车扬得干干净净的谷子，晒了好几天，硬得像石头一样。早上出门前不放心，又晒了一遍。满头大汗挑到县城粮站，排了半天队，好不容易轮到了，却见领导模样的一群人在一旁指指点点。本来有气无力的质检员这时突然精神焕发，只见他用一根中空的尖铁管无情地戳破麻袋，抽出几粒谷子，放嘴里一嗑，马上又“呸”的一声吐出来，叫道：“不合格！”父亲赔着笑脸，好话说了一箩筐也没用，只能乖乖去粮站前广场上晒谷子。晒到下午，快下班了。三催四请，质检员才踱着八字步走到广场边，捏一粒谷子往嘴里一抛，终于大发慈悲道：“合格！”父亲千恩万谢，赶紧装袋过秤。我埋头帮忙，心中暗下决心，一定要努力读书，不能让父亲再这么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