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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园春色 版次:A03  作者:  2023年05月06日  

□ 段飞鹏

梨园,诗一样的村名,它是镶嵌于郴州西河的一颗璀璨明珠。

郴州万年西河,每个村子都有一个古老的故事。梨园村名,还得从七百年前的那个春天说起。

那一年,元朝武宗皇帝之女耶律·奇渥温公主,随儿许奇甫,携家带口迁出隐居的高岱村,沿西河泛舟来到新建的家。来年春暖花开,奇渥温公主随儿孙踏青。看到西河两岸满眼春光明媚,田坎、地头朵朵雪白梨花争相绽放,她心生欢喜,随口对儿子说:“儿啊,我们就把新家叫作梨园吧。”

许奇甫笑了笑,知道母亲的心思。母亲是想借唐朝诗人岑参那首《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中的“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散入珠帘湿罗幕,狐裘不暖锦衾薄”,来寄托对故国的思念与不舍。

在人间,我们可以接受世俗和虚幻、接受冷暖和悲喜、接受深情和背离。而高贵者,哪怕做个俗人,也决不卑微。梨花,晶莹剔透、圣洁冰清,是春天的第一抹亮色。人不可无姓,村不能无名。母亲说把新家叫梨园,寓意与世无争、随遇而安,清清白白做人、干干净净做事,那就叫梨园吧。西河侧畔的梨园村由此得名。

许氏祖母喜欢梨花圣洁,于是,儿孙在门前屋后、河边山脚,遍种梨树,讨老人家欢喜。从此,每年春天来临时,庭院内外梨花翻飞如雪,清香扑面,沁人心脾。

梨树花开花落七百年,至今,梨园许氏族人对四祖妣奇渥温一直念念不忘,甚至超过了始祖公许忠。究其原因,关键在于她有一颗菩萨心肠。据梨园许氏族谱记载,奇渥温精通蒙语,尊崇蒙古文化习俗,却偏爱汉族文化。她平常喜欢看戏、唱曲,利用听戏唱曲之际,教乡村孩子、妇孺识字断文,深受西河百姓爱戴。

依山傍水的梨园村,春有梨花夏有果,秋有明月冬有曲,成了朝代更迭后奇渥温公主的世外桃源。她在世时,每逢庆吊圩日,十里八村的人都喜欢带着孩子来梨园村看戏、听曲、受教育,其遗风一直传承至清末民初。年过八旬的许国生老人说:“民国以前,梨园村戏台众多,鼎盛时期有三十二个戏台。”

梨园,成为郴州西河中原戏剧文化、湘楚花鼓戏文化,祁剧、昆曲、郴阳小调文化传播中心,声名远播。奇渥温安然离世后,葬于梨园村后山锯木冲,人称公主陵,至今有六百余年,仍保存完好。

岁月兜转,光阴似箭。奇渥温公主做梦也想不到,山还是那座叫神岭坳的山,水还是那条奔流不息的西河水,春天还是原来的样子——鹭鸶朔风飞翔、布谷林中啼鸣、河水碧波荡漾、远山轻雾蒙蒙、小村炊烟袅袅、万物景象复苏,人间却换了模样。

以前,梨园村除了青山绿水、飞禽走兽和偶尔的橹声悠悠,看到的只是西河两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农耕人;现在,柏油路、水泥路通到了家门口,茅舍、土墙屋换成了风吹不倒、雨打不湿的小洋楼。

以前,人勤春来早,农夫耕作靠牛犁、肩挑、手提,累死累活、没日没夜忙春种;现在,广袤的田野只见铁牛不见人,隔日秧苗莳满田。

以前,农家人省吃俭用备春荒;现在,少女十指不沾阳春水,徜徉在春风里;农夫不慌不忙采摘蔬菜、打扫庭院,悠闲自在观望一茬又一茬沿西河游道踏春而来的城里人……

2022年秋分那天,北湖区委宣传部、北湖区文联,在梨园村举办了一场西河乡村振兴村歌、村戏大赛。同饮一河水、同耕一片田、同护一座山林,讲着同样的方言、传承同样的习俗、流淌同样血脉的沿线十个村、数千名群众慕名而来,热闹场面远胜于当年梨园三十二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乡里乡亲的凝聚力、文化的感召力由此可见一斑!

梨园春色关不住,八方游客踏青来。漫步梨园雾柚园,清香弥漫空气,深呼吸,心清气顺。年溪冲桥头上放眼西河,山青、水秀,风和、云柔。远处,一群白鹭起起落落,在田间、河畔机警觅食;眼前,孩子们笑声朗朗,在新屋里驿站花丛中追逐蝴蝶、菜花鸟……春天里的梨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每一片叶都有它的故事,每一朵花都是一个春天;只要用心观照,目之所及的每个瞬间,都是一幅画、一首诗、一曲悠扬的田园牧歌。

踏着春色,村主任许远飞,陪我们在梨园老村古老码头、一垄三桥游走。梨园村三个古老渡口码头早已荒芜,而连接渡口的一百零八级青石板路依然清晰可见。拾级而上,伫立在村头已经人去楼空的青砖黛瓦、雕梁画栋民舍前放眼眺望,蜿蜒、旖旎、秀美西河,与青山、沃野、烟村、春雾相映成辉,构成一幅偌大的岭南水墨丹青山水画卷。

春分,已然过了梨花雨纷飞的时节,我们仍想见证奇渥温公主喜欢的梨树。许远飞却说:“村里早不种梨树了,而是大力发展雾柚、黄桃、脐橙、葡萄、瓜类、蔬菜等高产值、高颜值农副产品。今年,我们村借助西河乡村振兴示范村东风,利用梨园紧邻西河优势,采取旅游+文化+农业的发展模式,增加村民收入,壮大集体经济。”

我恍然大悟:岁月匆匆而过,时代不断转寰,古村已被西河乡村振兴唤醒。当下的梨园人慢度在人间春色里,既懂得感恩岁月赋予的深情与厚重,又懂得时代馈赠的机遇与挑战,在不断提升自我、发展自我。

可是,行走在老屋青石板路上,我的思绪仍摆脱不了奇渥温公主的影子。那一年,公主放下尊贵,同家人一起跋山涉水、颠沛流离,不远千里从江西南昌迁徙于岭南郴州,隐居于西河河畔的穷乡僻壤,绝非为在人生地不熟的异乡,欣赏与那场梨花雨的邂逅,而是为了子孙后代与世无争、生活安暖。

夙愿一梦七百年,沉睡老屋终被唤醒,奇渥温公主终于美梦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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