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清平

古老的旧市老街傍着古老的旧市河。

老街靠南端的洞口桥，是一座连接东西两岸，供商旅村民往来的木桥。桥面用瓮口粗的杉木条铺搭而成。西高东低，远看如长虹卧波，横亘在宽阔的河面上。

夕阳西下，金色的余晖铺满河道，将长长的桥身映照在河面上，弯弯曲曲的影子随波荡漾，像极了一张拉满弦搭上箭的巨弩，沿岸稻浪翻滚，河柳婆娑轻扬，景色绚丽壮观。

生在河边，长在河边，农家娃练就了一身泅渡潜水的好本领。而在河中捕虾捉鱼也成了我们的拿手好戏。

我们聚集了一群形影不离的伙伴，有邓佬牯、瘪鼻子、水猴子、野猫公、扁陀螺……共十几位。等到一放暑假，长长的旧市河就成了我们的天下。

送塘大桥下面有一道拦水坝，坝下水流湍急，乱石成片，而这石头罅隙之间正是群鱼的聚集地。我们人人嘴含一段连线的铁丝，全身赤裸，在刀削斧劈般的石头罅隙中边摸索边穿行。等大家湿漉漉地上岸时，脖子上都挂了一串活蹦乱跳的鱼儿。有黄腊丁、狗卵钻、贴石怪、花斑马口……每次都是满载而归。

沿河的河汊塘湾也是我们捕鱼的主战场。

在河岸积水的塘湾，我们发现了鱼踪，就用石块围成长堤，堵住鱼群的出逃口。然后将携带的生石灰置于水桶中加水搅拌，再用瓢舀上均匀地泼洒在积水湾各个角落，不一会儿，缺氧的鱼纷纷浮上水面，任我们捕捞。所得渔获，大小平等，均匀地按堆分给大家。

最激动人心的时候是闹江。

油茶果经过压榨后剩下的渣，被做成一个个脸盆大的茶籽饼，村民用来洗衣、肥田。因它含有茶皂，对鱼类有毒，但伤害不大，村民便用来闹鱼。先把茶枯捣碎，用煮猪食的大锅加水煮开、冷却。等到深更半夜时，用木桶将茶枯水挑到河畔，用瓜瓢舀茶枯水洒向河中。

夤夜，万籁俱寂，突然从上游河段传来“洒茶枯水啦，闹江啦”的呼喊声，响彻夜空。这声音唤醒了旧市河两岸的山乡村寨的人们。大家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河岸。

这一刻，旧市河畔如同赶大集，人声鼎沸、灯火摇曳。

人流中自然少不了我和伙伴的身影。我跟着父亲，高举着燃烧的枯竹火把。父亲、大姐、二姐则在灯火照耀下用捞网、竹筐、笊篱不断地捕捞浮鱼。

我们在水中忙碌了大半宿，等到竹节烧完归来，将鱼篓倒入盆中，竟有白花花的满满一大脚盆。全家人如同捡到金元宝一样，兴奋不已。母亲花了一整天清理鱼，剖腹掏肚后，或油炸或腌制或烘焙，装满了筲箕、木盆和瓦罐。晚上还炒了几个拿手菜犒劳我们，有鲶鱼炖豆腐汤、干煸杂鱼、红烧鲫鱼……不用说，茶枯闹的河鱼就是好吃，鲜香脆爽，口齿留香，回味绵长。

如今好久没有尝到这种醇厚喷香味道的河鱼了，只是在梦中常常见到旧市老街、洞口桥以及旧市河，还有遥远的时光、不再的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