团聚时,给爸妈留个位置

版次:A03    作者:来源:    2024年02月10日

□ 尹振亮

年味被细娃们甩燃的鞭炮炸开,爸妈年后放飞的想念银线开始一截一段地收紧。爸妈在电话里问:“娃儿啊,快过年了,你们都会回来吗?”爸妈在视频里说:“隔壁老王家的孩子都要回屋过年,你们也回来过年吧”!

爸妈的问声戚戚,情意切切。

归家过年,好比鸟儿归巢,鸡鸭在夜火照墙时进窝。在外打拼创业的儿女都会秉承着古人那句话:“有钱没钱,回家过年”。

过年,家中空旷了春夏秋冬的老屋,似如来佛手中的金钵盂,把孩子们从四面八方吸引回来。爸妈宽阔的胸膛如一坨硕大的磁铁,从脐带口发出一波波的磁场,把远在他乡的游子们收归屋檐下。老屋成了快乐老家。

过年了,高高挂在老屋门口的大红灯笼睁开眼睛,点数着孩子们惬意的笑脸,贴在门框上的大红春联写满了几代人的愿望与期盼。一盒盒堆积吉祥幸福的蜜糖、瓜果、饮料,溜进嘴里,甜在心底,满屋的惬意。

孩子们回来了,爸妈忒欢心,全身的毛细血管里都充满着激情,充满着爱意。在爸妈眼中,孩子永远都是孩子,永远都是放飞远行的风筝。自我懂事起,妈妈嘴边就常挂着一句话:“手心手背都是肉,男娃女娃都是崽。”过去听着,懵懵懂懂,不知内涵,如今身为父者,方知其味。

记得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年节,我从遥远的南海边疆返乡探亲,祖孙四代,其乐融融。除夕这天,家人围炉煮酒,共享天伦,我陪爷爷在家门口的枇杷树下,沐浴和煦的冬日暖阳,交流咬文嚼字的体悟,其他兄弟姐妹则在八仙桌前开心地扯字牌,比大小,数胡子。父母均从上午忙到下午,母亲烧开水烫鸡鸭,扒毛清脏;父亲则去村口承包的鱼塘里撒网捞鱼,忙前忙后,整日里,脸上都堆满笑靥。

傍晚时分,太阳悄悄躲进西山树林,母亲拍拍挂在胸前的做厨衣襟,吆喝着:“收摊了,都收摊了,别人家的纸炮都响遍了,过年的日子趁早不趁迟。”母亲几声吆喝,一家老少齐聚灶台八仙桌旁。

菜根香处最相思。桌上,菜香弥漫。一个个白瓷大碗盛菜,每个白瓷大碗上都盖着一只大盘。等爷爷奶奶都上桌了,大哥大嫂忙将菜盘揭开。大块过年炸皮肉、自家磨炸的脆皮豆腐炖猪脚、辣椒红烧公鸡、香芋扣肉等菜肴从碗底冒出浓浓的香味,溢满屋子,撩拨全家人的味蕾。小弟口馋,抓起筷子就要动手。爷爷见状,摁住小弟的手说道:“别急,等你爸妈过来。另外,先给你爸妈留个位置出来。”爷爷话音一落,大嫂忙把两个小侄子抱下座位来,把座位留给爸妈。

坐等了好一会,爸妈仍在忙碌,厨房里的锅铲仍在“弹奏”着快乐的舞曲。我呼叫爸妈快来吃饭了。爸妈回应:“你们先吃,别等我们,等会菜冷了。”见爷爷奶奶都没有动筷子,大家尽管口水在噎,还是恭敬地坐着。

借着上菜之际,爷爷给我们全家人讲起了一条沿袭千年的民俗:进了祠堂,按辈分论大小;围桌吃饭,按老少先后动筷。特别是坐在讲排场的酒席和重要的年节,十分讲究。爷爷告诉我们,就在二十年前,村里一户人家在祠堂里办喜酒,请客吃饭时,孩子们没有给迟来的爸妈留个座位,他们的舅舅觉得外甥们不讲规矩,不讲孝道,站起身,怒发冲冠,红着脸,把一桌子的饭菜给掀翻了,搞得大家哭笑不得,整个场面不欢而散。爷爷讲得动情,我们听得认真。

等到爸妈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来,分坐在爷爷奶奶身边,大家齐声说:“爸妈辛苦了。”爸爸取下披挂在颈脖上的长帕,擦拭掉额上的汗渍,拿起筷子给爷爷奶奶各人夹了块他们最爱吃的香芋扣肉和过年炸皮肉。爷爷奶奶吃得开心至极,而我,吃着一块块饱藏着爸妈辛劳的菜肴,心底里瞬间涌起了愧疚。特别是在妈妈半瘫,卧床不起的日子,我没能尽到一己之力,没能守护在妈妈身边……

“酒醉今宵除夕夜,万家灯火庆团圆”。盘点过往时光,身边的年轻人都沉醉在互联网的虚幻世界里,少了与爸妈面对面的沟通,少了与亲人心贴心的交融,爸妈和儿女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的情感被薄冰般的屏幕阻隔了,被网络的视线挡住了。过年了,虽然近在咫尺,却似在千里之外,整日“低头无语”,分不清亲近远疏,搞不懂三亲六故。殊不知,爸妈是在把窖藏一年四季的思念烹饪成了一碗碗热气腾腾的美味菜肴,把一天天积淀心底的辛酸事、辛酸泪勾兑成了一杯杯浓情蜜意的年夜酒。

年夜饭,给爸妈留个位置,留下的是感恩,留下的是孝顺,留下的是华夏儿女传承千年的美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