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次:A03 作者:来源: 2024年11月23日
□ 郭垂辉
《芙蓉镇》导演谢晋很喜欢引用老师张骏祥常说的一句话:拍电影就像两只手捧水,每根手指头都要拼命夹紧。不然,这里漏一滴,那里漏一滴,捧起来的水就会很快漏光。《芙蓉镇》咬定了冲向世界的目标,必须环环紧扣,步步抓实。
一场带“刺”的改编学术讨论会
为集思广益,征询文化名流对《芙蓉镇》的改编意见,1985年9月,上影厂在长沙召开了一场高规格的改编学术讨论会。参会人员有电影界老前辈陈荒煤、著名作家康濯、电影《小花》的导演黄建中、常给谢晋挑刺的影评家李陀、香港著名导演许鞍华、香港南方影业公司经理许敦乐、享有中美文学大使之誉的美籍散文家董鼎山等。
会上,上影厂厂长徐桑楚的开场白表示,希望拍出一部具有深刻反思又兼具史实性、艺术性的影片,小说作者古华介绍了创作背景。接着,一个年轻人抢先发言,他从电影和小说的改编关系、文学形象与银幕形象的区别,谈及电影的视觉表现,再谈及什么是电影语言,由文学到电影,由电影到文学,尽情发挥,偶有参会者附言一二,不待说三四,他轻轻一接,又抛出了自己的观点,他的发言被作会议记录的副导演胡立德标了好多“众笑”或“众大笑”的备注。这个年轻人就是小说《棋王》的作者阿城。
七天时间足不逾户,与会者对国产影片的现状提出了许多意见,希望《芙蓉镇》的改编取其精华,用高超的电影艺术特性,拍出让广大观众振聋发聩的力作。对剧本的改编,与会者各抒己见、争论激烈,有的发言话里带刺,有的直接向谢晋开炮。这些话传到了厂里,便有人说气话,上影厂出钱请你们开会,你们却在会上说怪话、骂上影厂。徐桑楚、谢晋却认为,有些话虽然很刺耳,但是反过来想想,不是说兼听则明,从善如流吗?不同观点的碰撞,有时候往往能激荡出灵感的火花,这也是出大作品、好作品的必要前提。
胡立德整理的会议记录洋洋30万言。
讨论会定了以下事项:
一、编剧人选:会上阿城的种种怪话确实把谢晋说服了,决定请阿城出山担任影片《芙蓉镇》的编剧。
二、男女主角的演员人选:女主角胡玉音议定刘晓庆演,男主角秦书田议定姜文演,会上香港电影界朋友的意见起了作用。女主角为什么选刘晓庆呢?除了她本身的实力外,在内地的女演员中只有她在海外华人市场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影响力。那时,港澳台的观众对内地演员大都不熟悉,刘晓庆因为演了《垂帘听政》和《火烧圆明园》两部历史巨片,一时成了港澳台及东南亚华语电影市场最炙手可热的内地明星。谢晋在会上提出,《芙蓉镇》一定要销往国际市场,从发行角度看,刘晓庆出演女主角是最佳选择。
那么姜文呢?当时刚满22岁,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而在谢晋心中,他就是铁定的男主角秦书田的不二人选。大概是看了姜文演的《末代皇后》,谢晋便跟人打赌,说这小子以后一定会红,不红的话就输一瓶泸州老窖。他让副导演武珍年去北京找姜文,武珍年来到中央戏剧学院,问姜文,谢晋的片子你看过吗?姜文说,没看过。又问,谢晋最近要拍一部戏是什么你知道吗?姜文说,不知道。一副满不在乎、爱理不理的样子,让武珍年有点挂不住,心想这小子太狂了,给你机会你不要。回上海后,武珍年找谢晋告状,满以为性子火暴的老爷子听了会骂娘,没想到的是,谢晋非但不骂,反而哈哈大笑地说:“这小子的这副德行,真有点像当年的于是之。”
剧组主要演职人员悉数到片场
1986年仲春,《芙蓉镇》摄制组演职人员除极少数有特殊情况之外,都及时赶赴外景拍摄地湘西永顺县王村镇(芙蓉镇原名王村镇)。
上海至王村镇相距1500多公里,装载拍摄器材的汽车一路颠簸要开3天。北京、上海等地人员坐火车或飞机到长沙后,还要坐7个小时汽车。
摄制组人员借居在王村镇粮站集体宿舍,在职工食堂搭伙。
据说,当时王村镇只有一台小发电机供照明,灯光灰黄的,没有电视、广播,也没有书店、报纸,非圩日街上很冷清,店铺多半关门闭户。
演职人员在王村镇集中后,头几个月仍然是深入体验生活。谢晋要求大家穿当地老百姓一样的衣服,到镇上、附近乡村,和干部、群众交朋友,认真观察当地人的生活状态,特别是演员要把自己所扮演的角色带到生活中来,到生活中找相关人物接触、观察、交流;摄影师、美工师、道具师、服装师、灯光师等人员按照剧情要求选定拍摄现场,做好拍摄准备。
剧组的8位主要演员,刘晓庆、姜文虽然已是知名演员,却是第一次跟谢晋拍片子,其余6位多半是谢晋挑选的年轻演员,第一次参加拍电影。
扮演公社革委会主任的李国香,原名徐长松,是中央戏剧学院导演系大三学生。1985年筹拍《芙蓉镇》时,谢晋要副导演去中央戏剧学院选李国香这个角色,却正好与导演系学生徐长松相遇。徐长松特别热情,陪着副导演到表演系选人,连续两天,看了表演系好些女生,都没有找到中意的。正当觉得这个具有特定符号的李国香太不好找时,副导演忽然眼前一亮,于是向谢晋汇报了热心肠的徐长松。
第三天,副导演再次赶到中央戏剧学院,徐长松问:“今天还找人吗?”“不用找了,你去吧!”副导演给她一本小说,“准备一下,明天去试戏。”
那天,徐长松稍许化了妆,着一件白色呢子大衣,穿一双高跟靴,长发披肩。与谢晋见面后,谢晋哈哈大笑地说:“你不能演,你太漂亮了。”徐长松明白过来,立即脱下了白色呢子大衣,换上了副导演的军大衣,用大衣领把长发挡了,变成李国香那样的短头发,然后,就开始演小品。演完,谢晋说:“你怎么把中景、近景、全景都演啦?”接着又补了一句,“你跟我实习吧,你不是学导演的吧!”
徐长松曾经对人说过:“我要拍电影,第一部一定要拍谢晋导演的!”于是,她在谢晋面前讲了一句狂话:“谢导,您不要我演这个角色您会后悔的!”
其实,这个徐长松,谢晋早已记在心上了,中央戏剧学院的副院长阮若珊是他的好友,阮若珊的丈夫黄宗江是他的死党,他每次去北京,都会找到阮若珊问:“你那里有什么好苗子,可别忘了告诉我呀!”这次拍《芙蓉镇》找饰演李国香的演员,阮若珊、黄宗江两口子便推荐了徐长松,谢晋也没有对副导演说,就这么巧合了。谢晋觉得徐长松这个名字太男性化,于是给她改了个艺名徐松子。
扮演黎满庚的张光北,是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三年级学生,谢晋拍《高山下的花环》时,曾有朋友向谢晋推举其为扮演赵蒙生的人选,谢晋与其见面后,觉得他长得太嫩,年龄与角色的气质不符,没选他而选了唐国强。筹拍《芙蓉镇》时,谢晋想起了这个人,便去中央戏剧学院找人。
一颗红心地下埋,不知何时放光彩!学戏剧表演的学生,心底都曾有过这样的焦虑。那天,张光北正在学校的走廊里打电话,突然听到后面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回头一看,是谢晋。
谢晋问:“你现在在干什么?”张光北说:“现在在排毕业大戏。”谢晋看着他,什么也没有说,走了。
可是,就在当天晚上,谢晋让副导演找到张光北,给了他一本《芙蓉镇》剧本,要他连夜看,第二天去招待所跟“五爪辣”的扮演者对戏,对的就是电影里看到的“一巴掌”把“五爪辣”打在地里的那场戏,演完了,谢晋说:“大家都散了吧。”
其他人都走了,谢晋对张光北说:“你就演这个角色吧。”
张光北还是个学生,当时学校不太愿意放,谢晋让副导演去学校磨,学校就松口了。
扮演“五爪辣”的演员徐宁,是满族人,1960年8月出生于河北,1984年在北京电影学院毕业后进入空政文工团,1985年筹拍《芙蓉镇》时,文静的徐宁,正准备结婚,谢晋对她说,我要你扮演满根嫂(五爪辣)这个角色,推迟结婚吧。徐宁二话没说,按剧组要求奔赴作家古华的家乡郴州市嘉禾县塘村镇体验生活。
跟谢晋拍片,人人都要过“榨汁机”的关
在王村镇集中后,按照谢晋把戏中关系带到生活中来的要求,剧组的演员大都找到了自己对应的角色。扮演李国香的徐松子,跑到镇里各个部门,参加座谈会,找妇女干部聊天,询问她们的生活状况,认真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扮演黎满庚的张光北,除了与王村街上的支部书记交流,还深入到王村周边的农村,同村支书座谈,一起干农活,一起吃饭,观察他们与人交往的细节。
按照戏中的人物关系,张光北和徐宁组成了临时家庭,剧组找了三个幼儿扮演他们的孩子,年龄分别是一岁、三岁、五岁,是当地最穷的一家农户的孩子,剧组在粮站附近的一块空地上为这个临时家庭盖了栋房子。徐宁有点想不通,为什么选择这样家庭的小孩,谢晋没有回答,只是说,你们如果演得不像的话,演技再好,也不会成功。就这样,三个小孩天天由徐宁背着牵着,白天管吃管玩,晚上管睡。
扮演王秋赦的演员祝士彬,有次端着个铝制饭盒,拿小铝勺吃饭,谢晋看到了,便问:“王秋赦会用你这种饭盒吃饭吗?”祝士彬心想:“王秋赦用什么吃饭呢,我又不知道!”难免有些苦恼,便到镇上瞎逛,有次正好碰见了一个精神障碍患者,他想,王秋赦在后来不是也疯了吗?于是,他天天跟在精神障碍患者背后,观察他的一举一动。他不再用铝制饭盒和小铝勺了,而是从农民那里找来了一个大粗瓷破碗和一双竹筷子,想了想,把竹筷子也丢了,从树上掰下一根细枝条,折成两段,夹在胳肢窝底下撸撸干净,蹲在路边用细枝条把大粗瓷碗里的面条扒拉到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声。谢晋看到了,什么也没有说。祝士彬还把那个精神障碍患者常用的一个比画打枪的手势稍加改造后,恰好地用在了电影里自己的两场戏中。谢晋看了非常满意。
扮演胡玉音的刘晓庆是北影厂的人,前一次谢晋带剧组赴嘉禾体验生活时,北影还没有放她。这次摄制组到王村集中,刘晓庆则由古华等人陪同去嘉禾补体验生活的课。她住进了塘村饮食街一户小商户家里,拜摊主唐秋香为师,学习制作米豆腐和开店做生意的本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做米豆腐的工序流程不算复杂,为难的是用石磨磨米浆必须有手劲,而且双手的动作要协调,一只手握着手把拖着几十斤的石磨、一圈一圈不快不慢地平稳旋转,另一只手则要往石磨上均匀添料,磨出来的米浆才细腻。刘晓庆有时半夜起来,苦练拖磨,通过一次次挥汗练臂,熟练地掌握了拖磨技巧。然后,经师傅点拨,又熟练地掌握了浸米、磨浆、配料、熬煮、离灶、出锅等各个流程的要领,还掌握了嘉禾米豆腐的烹饪和调味。
学到了开米豆腐店赚钱的本事,刘晓庆告别师傅赶到了王村镇外景地,同剧组人员见了下面,又离开了。因为3月份她应美国十几个华人团体邀请要在旧金山、洛杉矶两大城市举行刘晓庆电影回顾展,这是在国外举办的中国演员的第一次影展,谢晋希望她先去把这两个影展办好。
刘晓庆在美国办完影展回来,已是4月初。谢导要求她不急于参加拍摄,还要多观察体验生活,完全进入角色后再拍戏。于是刘晓庆每天游走在石板街的各个米豆腐店中,品尝米豆腐,细细观察店老板接待顾客的表情,揣摩舀米豆腐的动作。
对于剧组人员,无论是新结识的同事还是老同事,电影明星还是无名小辈,谢晋都视他们为兄弟姐妹,从不摆大导演的架子。而工作上却十分严格,要求大家必须认真研读小说和电影剧本,深入体验生活,观察生活,不能蜻蜓点水,演员要围绕塑造好自己所扮演的人物形象,拿出画龙点睛的妙招。其他人员要按照自己担负的职责,为拍出新颖又具有强烈艺术感的电影画面深思熟虑。谢晋说,我既然选择你们,我就相信你们,我们齐心协力,一定能把这部电影拍好。
徐松子第一次拍电影,过去连小组长都没有当过,要演这部剧里最大的官,这么重要的角色,剧组里有人不相信她能演好,谢晋却深信不疑,护着她,剧组到外地搞活动,总是让她坐在自己身边。谢晋看她在刘晓庆、姜文面前难免有些恭谦礼让时,就提醒说,他俩是你的对手,怎么反倒感觉挨斗的是你?你要演好这个角色,平时就得努力培养一种气场,在气势上压倒他们。谢晋一次次点拨,要她从言行举止方面对人物进行分析,演出人物的派头。
张光北比刘晓庆小7岁,他十分敬重刘晓庆,把她既当明星又当姐姐。谢晋说:“光北,按戏中的人物关系你是村支书,又是晓庆的初恋情人,你不要把她既当明星又当姐姐,就把她当你妹妹,以后吃饭你就让她盛。”谢晋的话,刘晓庆真的听进去了,后来,每次在一起吃饭,刘晓庆都主动为张光北盛饭。
在未进入摄制组之前,有人曾听到过传说:跟谢晋拍片,人人都要过“榨汁机”的关,但似懂非懂的。进入《芙蓉镇》摄制组后,便体会到了“榨汁机”是怎么回事。原来,谢晋在每次拍摄之前,都会要求每人准备三至五个方案,并逐一表演一遍,如果通不过就要再想,一直到效果最佳为止。他用这种方式逼着你挖空心思想新招,把每个人的艺术潜能最大化地发挥出来。大家明白了谢晋的用意,都乐意跟着他历练。
化妆师希望姜文的皮肤再黑些,他便只穿条短裤坐在阳台上让毒辣的太阳晒,直到晒得又黑又亮,谢晋见到后笑他像“黑泥鳅”。
姜文还在秦书田穿的旧毛衣上设计了布袋。在扫大街时设计了华尔兹舞步和翻筋斗的动作。
文静的徐宁为了在“形”上更接近“五爪辣”,天天大吃大睡大晒,三个月里增重了9公斤,体重达到了69公斤,皮肤也晒黑了。
音乐人葛光(电影《阿诗玛》作曲者),是1936年参加革命的老同志,抗日战争时期部队长期战斗在太行山,生活艰苦,把身体搞垮了。剧组赴王村集中时,这个65岁的老革命单枪匹马奔赴嘉禾县乡村,深入民间采风,钻研嘉禾民歌,感受当地厚重的文化底蕴,足迹不仅留在嘉禾乡村,而且还赶到郴州拜访被称为嘉禾民歌“活词典”的李沥青老先生。
服装师为胡玉音设计了一件粉底蓝点小花的上衣,而市场上没有这种布料,衣面上的蓝色小点,是服装师手工一个个点上去的。
进入拍摄阶段,谢晋要求演职人员工作期间禁酒,原本餐餐要喝酒的他率先戒酒。
戏里戏外都是好戏
按照剧情有这么一场戏,胡玉音和丈夫桂桂靠起早贪黑卖米豆腐赚的钱,买下了王秋赦的一块宅基地盖了新房。为了拍摄这个场景,剧组通过选址在粮站仓库隔壁一块空地,盖了一栋房子。摄影师卢俊福觉得这段石板街太平坦,街景的高低错落层次不够丰富,美工师金绮芬就用泡沫材料在米豆腐店门口补建了一座当地样式的石牌坊,同一样式复制了不同年代三款,一款比一款旧,用于暗示时间的流逝。影片中看到的刘晓庆和姜文扫街的戏,石牌坊上面塌了一个角,其意是城里来的红卫兵“破四旧”时给砸下来的。这塌角的,是金绮芬和道具师特制的三款牌坊中的第二款,影片拍完后,剧组拆除了牌坊。后来,当地政府仿造拍电影时的模样,在原地建了一座真正的石牌坊。
刘晓庆的米豆腐店开张后,生意越来越红火。一次拍摄休息时,谢晋风趣地对古华说:“古作家,你家乡有俗话说:教得徒弟好,打烂师傅道。我看晓庆就超过师傅的名气了。”古华俏皮地回话:“谢导,晓庆是影视明星,她不可能丢下明星的桂冠而去当米豆腐摊主吧!”刘晓庆听了接过话说:“古大作家,到时候我就去你老家当米豆腐摊主,你欢迎不?”古华当场回应:“那好呀,有你这个影视明星当招牌,嘉禾县的米豆腐一定会出名。”
为了渲染气氛,谢晋决定审判大会由阴天改为雨天,为此,从县城调来了两部消防车人工降雨。这场戏再加上雨中游街的戏,整整拍了四天,扮演秦书田的姜文,身上绑的麻绳经雨一浇,抽得更紧,弄得全身酸痛;刘晓庆也被雨淋病了,但还是坚持抱病拍戏。
根据剧情,影片结尾,王秋赦寄居的水边吊脚楼轰然倒塌。这个场景怎么拍?没有数码特效,也不能让当地的房子倒掉,摄制组花了三千元从距离王村镇较远的地方买了一幢没人入住的空房子,把建材逐一拆卸下来,一砖一瓦都编上号,用大卡车运到王村镇码头边,按原样重建起来。楼塌的戏,是事先在吊脚楼的立柱上开了破口,然后动用两艘柴油机机动船,用钢丝牵着,岸边多个方位布置了多架摄影机同时拍摄。开拍时,谢晋站在岸边,举着大喇叭一声令下,两艘船同时发力,“轰隆”一声巨响,吊脚楼塌进河水里。
电影《芙蓉镇》第一个镜头是刘晓庆坐在屋子里磨米豆腐,这场戏实际上是在上影厂的摄影棚拍摄的。
为了保持环境气氛的原汁原味,摄制组花三千元在王村镇周边买了一幢老房子,把全部建材拆卸编号,租了几辆闷罐汽车运回上海,在上影厂的摄影棚组装起胡玉音米豆腐店的后院,因为有个天井,组装时地面的石材不够用,金绮芬在转角台阶不起眼的地方,用泡沫补了几块,涂上颜色后一般人看不出真假。不料,被谢晋一眼识破,抬脚给踢掉,要求年过半百的金绮芬去寻找相同的石材。金绮芬东奔西跑,大海捞针,终于在上海龙华寺改建工地,找到了相同的青石板材,说尽好话,买了几块补上。谢晋又亲自到现场,踢了又踢,踩了又踩,没有找到破绽,才说了句:“演员走在真实的地面上,才会有真实的感受,才能拍摄出最佳的效果。”
谢晋要求摄制组人员,无论是干什么工作,都要一丝不苟,扮演角色的演员,不管是新人还是刘晓庆、姜文这样已经很有知名度的演员,没有达到最佳效果,谢晋都是一遍遍打回重来。
《芙蓉镇》的一张账单
1986年拍摄《芙蓉镇》时,中国还处在统购统销的计划经济时代,商品价格尚未全面放开,物价相对低廉,按上影厂的影片标准,《芙蓉镇》的制片成本为50万至60万元。演员除必要的酬金,一般都只是在本单位按上影厂借调人员的标准拿工资。笼统算下来,刨去100元用于扣税,每人实际到手的酬金在700元左右。此外,还有两种外景补贴可拿,一种叫“床板费”(住宿费),人均5元一天;另一种叫“夜宵费”,人均4元一天。那时候电影的标准制片周期是8个月,演员进组的时间,包括体验生活和实际拍摄,按4至5个月计算,一部片子下来,演员收入大约在1000至2000元之间。这个水平,在1985年前,至少相当于普通工薪阶层3至5年的总收入。
《芙蓉镇》上映前的尴尬
1986年底,《芙蓉镇》的拍摄工作基本完成。然而,上映前却几经波折。
1987年春节期间,片长164分钟的《芙蓉镇》在北京、上海等地试映,很快就有观众反映,这部电影是在“抹黑”当代社会,应该禁映。
为了让电影能顺利公映,谢晋经过几次删减,去掉了一些可能被人认为敏感的情节。删改后的影片虽然得到了上海电影局的支持,但是在北京举办中国电影回顾展时,上海选送的《芙蓉镇》却没有通过审核。
后来影片虽获准了在全国上映,但在上海举行首映典礼时,主演刘晓庆、姜文却被有关部门挡在了门外,而且影片还被禁止参加国外影展。谢晋只好跑到中宣部申辩,才得到向国外发行的许可。
公开发行的影片片长129分钟,比试映时缩减了35分钟。
电影在全国公映后,便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有评论说:这是里程碑式的电影,世界电影史的杰作;
有评论说:《芙蓉镇》是谢晋反思“三部曲”的扛鼎之作(前两部是《牧马人》《高山下的花环》);
有评论说:在20世纪的电影中,论思想价值、美学价值,即便把区间缩小到最小的范围内,都不得不提《芙蓉镇》的大名,这部电影足以让谢晋跻身世界一流导演的行列。
《芙蓉镇》摄制组为后人创下了多项制片神话,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美工、最佳道具、最佳音乐在内的多项大奖,几乎摄制组的各个部门都获了奖。
除国内独揽金鸡奖八项大奖、百花奖六项大奖和其他各种奖项外,《芙蓉镇》还在国际上拿下了金熊猫、冰晶球、人民奖等六项大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