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诗悠
2016年开始山居教书。这里群山碧翠,白云浩荡,时有虫鸣鸟叫。我最爱走进这迷人的景致当中捡石头。
山中溪流蜿蜒,水质清澈。水中的石头更是历经岁月的沉淀、激流的雕琢,形态奇美,纹理生动。那时,我的住房里有书籍、有野花,就缺好看的石头了。
每日放学后,我就会走进学校旁边的斜溪江里捡石头。虽叫斜溪江,但它只不过是一条从深谷中远远流淌过来的大溪。这条溪水中铺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
也不知道这些石头是从哪里来的,每年溪中都不断增加石头。想来,它们大概是借助水的力量从深谷里一路欢快地蹦跶而来。
我常在这里中蹚着才过脚踝的溪水,弯着腰专注地捡石头。这深山的溪涧里,有鹅卵石、黄蜡石、萤石、松皮石等,五颜六色,形态各异。还有很多大石头也在溪水中错落,有的如石凳,有的像石桌。它们年深月久地站在溪水中,身上长满了油绿的青苔,还有一棵棵小小的水菖蒲,散发着一种拙朴又原始的美。
我总觉得,这里的每块石头都很有生气,像是有了灵魂一般,更是有着属于自己的故事。我时常来这里捡石头,还把茶具带来,在长着青苔的大石头上喝茶赏景,闻菖蒲香,听溪水潺潺,感受这里灵动又静雅的氛围。
我在溪水里捡石头,一捡就会捡好一会儿,我觉得个个精致,颗颗斑斓。只是每次捡得太多,搬不回去。有时碰到学生路过,我赶紧把他们叫住给我搬石头。他们很乐意,但也觉得奇怪,认为这石头又不值钱,还黑不溜秋的,能有啥用。
但我觉得人生之中,捡石头的时候,是我最放松、最愉快、最贴近大自然的时刻。那时,我仿佛与大自然对话,感知到大自然的爱恨嗔痴。
有一年暑假,我们老师需要在学校轮流值班。那次我早早地来到学校,保安却告诉我停电了,让我去山中四处走走,说树木的葱茏,山风的清凉,会退去一切燥热。
于是,我来到斜溪江,在一棵很大的枫杨树旁坐下。枫杨树树冠浓密,把灿烂的阳光隔开,在石桥和溪流上,罩下一大片阴凉。此时,蝉鸣声响彻云霄,清风一阵阵吹来,溪水哗啦啦流着,令人心生愉悦。
坐了一会,我便跳进清凉的溪水中,捡好看的石头。那一次足够尽兴,我沿着这条斜溪江,溯流而上,一直到人迹罕至的上游。斑驳的树影下,莹亮的溪水里,都留下了我的足迹。我睁大眼睛,在溪水中搜寻,小鱼小虾不时从脚丫间窜过。我一路寻找,捡到很多好看的石头,心中涌出无尽的喜悦。
于是,爱捡石头的我,也深深影响到了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无论去哪里玩,回来的时候都会给我捡一大兜石头,只要他们认为好看的,统统都会送给我,还为我在桌案上摆出各种艺术造型,让我时时得以见到。
我的学生也被“传染”了。有一次,我在宿舍丢失了一块如玉般纯净的萤石,我拿那个石头的照片给学生们看,让他们给我找找。第二天早上,学生们捡了很多石头,摆在讲台上。而其中有个害羞的男孩,还悄悄地把我叫到一边,神秘地递给我一块石头,说道:“老师,你掉的那块石头,好像就是这块,我把它送给你!”说完他便一溜烟地跑了。
其实,在山中捡石头的不止我一个人,山中有许多人都是靠捡石头赚钱的。他们捡的石头,才是真正的艺术品。只见他们或站在激流中捡,或在堤坝附近捡,或在水潭里捡,他们动作娴熟,眼神敏锐,不经意间就能从水中捡出宝来。
记得有一次,我看到一个中年男子站在水中,他的裤子全都湿了,显然他是从深水处蹚过来的。这时,他和路边的另一个男人聊了起来,说在不远处看到了一块非常好看又很大的石头。那个人竟马上也跳下水,和他一起去搬石头了。当石头被他们合力搬上岸后,我也走过去观赏。那块石头是松皮石,大概70厘米高,形态婀娜,表面为古松鳞片状,灰暗中闪着亮光。其中一个人说道,这块石头估计可以卖上好几千元。
后来,我在山中许多人的家中,也见到了这种松皮石,它们大小不一,形态各异,朴实美观。要么放在自家庭院中做装饰,要么摆在屋檐旁,让这些石头经年淋雨和暴晒,让其长满青苔或继续风化,好让它们留有岁月的痕迹,这样更加值钱。
我很佩服山里的人,他们善于利用大自然的财富,来经营自己的财富,很多人利用石头的不菲价值赚了不少钱。当然,他们也很慷慨和真诚,只要是有缘的人,都可以把最珍贵的石头相送。
有一次,我带了几个朋友来山中游玩,碰到了一个捡石头的熟人。他很热情地给我们指路,还邀请我们去他家中观赏石头。他是个单身汉,朴实的家中,就一张床,还有一个衣柜,但是地上摆满了捡来的石头。他好爱收藏石头,也靠石头赚钱。我朋友看到喜欢的石头,问他多少钱,他直接送给我朋友,还细心地给他抬上了车子。
而我在山中生活的这些年,也捡到了一些很有观赏价值的石头,但我没有拿去换钱,而是摆进了我的书房。当我把这些漂亮的石头摆在案头,和书籍、绿植、鲜花相互衬托时,也尽显出文人之雅兴。
所以这些石头,对我来说特别珍贵。这些石头留存着我在山中生活时的气息、记忆、悲喜,还有那时的理想、信念,所以最值得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