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谭珺之
人的孤独与距离无关,家却是永恒的坐标。思乡的感觉汹涌,像是外婆家的山风,只有大小的分别,却从未有过停歇。
风吹起,记忆中的书页缓缓翻开……
山风一吹,吹醒了整个小村落。初夏清晨的山风,带着泥土的清香与草木的芬芳,轻轻抹去太阳前头的云彩,吹绿了村口的柳树,也吹红了野花。山风吹呀吹,吹过村里新修的水泥路,吹过绿意浓浓的水稻田,吹动村庄人家的窗帘,吹醒每一个小孩的梦。
山风一吹,似玩伴的呼喊,将幼时的我邀向大山里去。淘气的山风总裹着家里柴火灶的暖香,在外婆腌萝卜条的瓮子旁,打着旋儿掠过,最后停在我奔向山坡的小布鞋上。脚下的碎石子在风里哗哗滚过,声音是那样清脆。那调皮的风朋友还不忘带上外婆的嘱托:“早点回来,今天晚上炒唆螺吃!”我回头应承着,心却早已飞到山里去了,看到的是家门口系着围裙的外婆在挥手,她那时只五十多岁,现在七十又二。
山风啊,我的朋友,你怎么把时光也悄悄吹走了呢?或许你是一个雕刻师吧,要不然外婆的脸上怎么出现了沟壑一般的皱纹呢?
山风一吹,吹动山坡上的狗尾巴草。扯下一根,学着外公的样子叼在嘴里,觉得自己可有大人所谓的“派头”。身下的芊芊细草如同绿色绒毯。点缀的野菊花,就像邻居家的大姐姐,那么害羞,低垂着脑袋,默默散发着芬芳。也就是在这芬芳中,月亮沿着山坡爬上来,月光如碎影一般洒落,星星好像臧克家笔下夜空中的子民,谁也不排挤谁,彼此密密地挨近。
只听见耳边簌簌的穿林打叶声,与山谷之间偶尔的小鸟啼鸣,好像天地之间都只有我一个人。跷着脚,唱着老师新教的歌谣:“天上的星星不说话,地上的娃娃想妈妈……夜夜想起妈妈的话,闪闪的泪光鲁冰花……”现在细细想来,倒有种“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之感。
可惜离开外婆家的后山以后,再不见那么明亮的月亮,再不见银丁般缀满着青石板似的夜空的星星。
后来的日子,我去过很多地方,领略过很多风,有戈壁的豪迈,也有海风的潮湿,可是我却常常思念着,思念着外婆家的山风。
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山风晓我思,吹梦回郴州。
山风一吹,想起谁?